精短篇一2Q!曼叠 8…………… 关于田螺的梦 林筱聆 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蒙面劫匪,语气平静但不 容质疑。她说,脱掉裤子躺上去。我听见皮鞋在楼 道水磨石上叩出的声响,或急促,或散淡。乙醇的 气味仿佛是突然出现,纷纷往鼻孔里钻。 她穿着白衣戴着白帽蒙着白口罩,这突出了她 的双眼,黑亮,无邪,但冷漠,她的目光落在一张 棕色的椅子上,而那椅子像一个人带着讪笑,张开 热情的双臂。她说,内裤也要脱掉。我双腿张成v 形,屈着两只脚蹬在检查床高高翘起的脚蹬子上。 一切都是没有温度的白。白的天花板,白的墙,白 的帐帘。我听见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也许是钳 子,也许是镊子。她说,腿张开点。才说着话,一 种金属已经插入我的下体。它在扩张,它在深入, 它在冒犯。冰块的冷,金属的硬,针刺的痛,流经 我的全身。我打了个寒战,咬住嘴唇。紧接着,应 该是一根蘸着药水的棉签在里面行走。许久,她戴 着白帽子的头,在我的两腿之间抬起来。她说,阴 道萎缩。 在看生理医生前,我只觉得下身老有一股气 体往外窜。有时,它像鱼嘴里吐出的一个泡, “噼 噗”在那条秘密通道里幽幽游着;有时,它像深巷 里生成的一阵冷风, “呼啦”快速冲过巷子冲出巷 口。生理医生的解释是,雌激素水平降低,阴道没 有足够的润滑剂来润滑,于是就生出很多褶皱,阴 道萎缩,失去了弹性,再锁不住气体…… 作为心理医生,我无法反驳生理医生给我开出 的处方——“补充雌激素”。其实,卵巢上分泌雌 激素的开关已经合闸,外来之药又有何用?她不知 道我的病根,所以只能开出这种治标不治本的药; 我知道,可我却当不了自己的医生。 我已疲惫不堪。我没有买任何药品,直接回了 家,我知道任何药物对我这样一个刀枪不入的人来 说已经失去了药效。 客厅里,张扬正和一对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谈着 话。见我进来,他的眼神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也 仿佛突然被打上了休止符。休止符后是很长一段时 间的面无表情。我感受得到这种冷漠。 瑶姐,回来了啊!坐在沙发上的男青年站了 起来。所有跟他工作有关的人,无一例外地叫我 瑶姐,不论男女,不论老少。我不喜欢人家叫我 “张太太”或“科长夫人”,我不喜欢成为他的附 属品。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迟子建的小说《福翩 翩》里的那个“柴旺家的”,因为爱她的男人,她 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姓名,而把自己归属在男人名字 后的那个“家的”,她是他“家的”什么?我是 个不会丢了自己姓名的女人,我有自己成功的身 份——“梁医生”。 是小白啊!我礼节性地跟他打完招呼,一眼 就瞄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大包喜糖。怎么,小白结婚 啦?恭喜啊! 你看小白这么客气,因为我没能去参加他的婚 宴,他们今天还特地来送喜糖。张扬嘴上与我做着 常规性的交流,目光却没有递上。他的手忙着为客 人倒茶,眼皮连抬都没抬一下。他漠然地为我也斟 了一杯茶,用杯夹夹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漫不经心地端坐着,听他们聊单位的一些事 情,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新娘子小鸟依人紧挨着小 白坐着,不多说话,却时不时地与小白眉目传情。 我读得懂这种眼神。 我也曾有过这种眼神。 小瑶,帮我拿包烟!张扬可能已经发现了我的 走神,说:再去切盘水果! 不用,不用!小白慌忙起身。不用麻烦瑶姐了! 我配合着张扬。端来切好的血橙,我很细心地 注意到,小白为他新婚妻子送上一片血橙时,并不 是简单地送上,而是将橙两边的皮与肉剥离开来, 这样她用牙齿轻轻一咬就能咬起整块橙肉。她很幸 福地享受着这种呵护与爱怜。 ,在 NfiUN1 “IN r l (=jWf &S 我的心为之一酸。多年前,那个唤我“小瑶” 的张扬,更早那个唤我“小兔子”的阿伟也曾这么 对待我。 晚饭是一天中我们能够单独面对面待在一起 的唯一一段时间。儿子寄宿在学校,只有周末才回 来。因为上班时间的不同,早餐我们都会错开半个 钟头,午餐都在各自单位吃,唯独晚餐,我会精心 安排。我在用心品味自己对晚餐的感觉,而他从来 都是囫囵吞枣地只将我的一番劳作作为果腹之用。 饭桌前,他吃得“吧唧吧唧”,无限夸大嘴巴 张开的幅度。食物被嚼出的声响有些走样,但恰巧 可以覆盖住我们两人间的沉默。那好像不是他的牙 齿与食物碰撞的声响,更像是食物早己知道被迅速 咽下的结局,各自在他的口腔里慌不择路。我总是 吃得小心翼翼,连夹菜都仿佛怕夹出声音。我恣意 让那些饭粒和菜叶在口腔里舞蹈、缠绕,缓缓地, 就如我期待他离席后,我可以独享这悠闲的时光。 一股气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在下腹聚集。 我像被按下暂停键,紧急刹住嘴上的动作。我听到 它冲出关隘,开始行走在那条干燥的通道里。我放 下碗筷,左手扳着桌角,右手指用力抠着桌面,绷 住身体阻止它的继续前行。他起身盛了第二碗饭。 我思维的千军万马再顾不得他的“吧唧吧唧”,全 部调遣到那条通道里。我希望它不要发出声响。 一声“噼噗”,闷闷的,但还是响了。我迅速瞟 了他一眼。他停止了咀嚼。我觉得他听见了,我脸 上热了起来。他并没看我,只用舌头在口腔里鼓捣 了两下,继续咀嚼。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它 还在!它像一个玩捉迷藏的小孩又出现了!我下意 识地抓紧桌角,夹紧双腿,努力向内、向上收气、 提气。我希望它不要再往外游走。我希望它不要再 发出任何声响。可是它继续不管不顾地走着,“噼 噗、噼噗、噼噗、噗——”,它干脆一口气直接走 到底。 我惶恐地看见,张扬皱着眉头张大了嘴巴,一 种燥热由脸颊传向我的脖子。 张扬从嘴巴里掏出一粒沙,丢在桌上,非常不 满地说,以后米要淘干净点! 晚上七点,我准时来到我的心理工作室。只有 在这些病人面前,我才能显示出强者的威严,才能 有实实在在的成就感。 今天第一个来咨询的是一个中医院的美容美 体医生——A先生,以前来过两次,可是两次都是 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尽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我早就断定他说这些其实只是一个铺垫和试探,他 心中肯定埋藏着一些难以启齿的墨区。作为心理医 生,当一个有耐心的倾听者是最基本的,所以不管 他讲什么,我都会先认真地听,哪怕他扯七扯八地 打着一个个擦边球。 这一次,他不再躲闪他的话题。他的中医推 拿技术是祖传的,以前多用于治病,用于美体是 这一两年的事,生意却极其火爆。由于职业的缘 故,他经常要接触女人的身体,而且是零距离的接 触。当女人,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貌美的,在他眼 前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物,只穿着胸罩和短裤,或 俯或仰躺在那张美体床上时,他就已经热血沸腾。 如果不是宽大的白大褂像一块遮羞布一样藏住了他 的心理,被顶得紧紧的裤裆绝对会轻易地泄露他的 欲望。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为女人赤裸的胴体涂 抹上精油进行全身推拿放松时,大多数女人都会发 出一种勾人魂魄的声响,那是她们很享受很放松的 情况下的一种自然流露,可这种声响更导致他精神 的进一步紧张和裤裆的进一步发紧。有的女人在那 种飘飘欲仙的情境下还要主动做出一些肢体上的动 作,最典型的是咬手指、摸脸颊、双腿夹紧,甚至 他还碰到过有的女人向他伸出了酥软的手。尽管他 会有一种很想进入的冲动,可理智和医生的道德一 次次阻止了他行为上的出轨。每次为一个美女做一 次推拿美体下来,他总有些几欲虚脱的感觉,仿佛 连续做过几次爱。在差不多要怀疑自己性功能亢进 的时候,他却意外发现面对老婆时自己竟然阳痿 了。老婆已经将他逼到了离婚的十字路口。 “我其实是很爱她的,”A先生涨红着脸述说 着,一脸痛苦, “可为什么到做爱时却一点感觉都 没有……而第二天在医院里,面对那些病人,我依 然又迅速地勃起……” “你这是长期性压抑所致的心理障碍,”我不 假思索一瞬间就对他下了诊断, “两种方法,一种 是换掉你现在的工作,或者做一般的中医推拿,或 者找一份没有生理刺激的工作,不用一个月的时间 自然就好了;另一种方法让你的妻子也去学这个美 体推拿,你在妻子的目光下工作,你便不会有那种 欲望……你一旦适应这种形式就好了,妻子也会多 一分理解……” 我一边为A先生看病诊治,一边也在为自己把 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我病得比他重。起码 见到异性他要压抑,那是因为他体内有巨大的能量 需要释放,而我即使面对的是全世界最性感的男 人,我也没有了感觉。他是想跟自己的老婆有床第 之欢,可他不行,而我呢,我连床第之欢的需求都 没有。 在他第一次来问诊后,我特意去找他做过美 体。躺在舒适的美体床上,我听见维尼亚夫斯基的 《传奇》渗着凄美的婉约,我闻到满屋子充盈的薰 衣草的香味。我看见,粉的墙,粉的帘,粉的床 罩,粉的枕巾。他的白大褂是一屋子粉嫩里的点睛 之笔,眼镜后的微笑灿烂了白口罩的冷意。他用手 代替了话语。他的手带着力气开始温柔地行走,走 过脖颈,走过肩膀,跃过胸部,走过腹部,走过小 腹……走过胸罩和短裤包裹之外的每一寸肌肤。他 的眼光随着手在行走,仿佛那是他免费赠送的另一 道按摩。他的手是细腻的,他的手是质感柔软的, 他的手是温暖的。可是,仅此而已。他的手没能唤 醒我的躯体。他戴着口罩,但我看见了他眼镜后偶 而微漾的光,我听见了他时而粗时而细的呼吸。我 非常用心地感受他的每一寸按摩,我非常认真地倾 听他的每一声呼吸。当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我高耸的 乳峰时,我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我的感觉 应该在此处落笔。可惜,我静若处子,心头没有任 何一点微澜。他的气息依旧没能唤醒我的躯体。我 为自己的麻木深感愧疚。就在这时,我只听到通道 里有一股像风一样的气体奔腾而来,近了,近了。 我借机翻过身,趴在美体床上收紧下体。床单已经 不可避免地被我揪皱,可是,“呼啦、呼啦”,它 们不受管控,狂傲地冲出道口,我心情低落至冰 点。我看到他突然停止手上的动作,犹如听到有人 当众放了个响屁。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不好意 思,我忘记擦精油了!” 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时间已到,A先生如释 重负地走了出去。接着进来的是一个乡镇的领导 干部——B先生。他只要一接到妻子的电话就会紧 张,不由自主地说谎话。明明是跟几个同学在一起 精短篇一 Q l4囊 B… 聚会,只要同学中有女的,他就会条件反射地说成 是跟几个男同事在一起。明明是跟同事在一起,只 要同事是女的,他就会本能地说成是跟男领导在一 起。跟自己的妻子,他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谎话了。 他害怕自己长此以往,会精神错乱,会思想崩溃。 你为什么要说谎?我其实已经大体猜出了问题 背后的原因,只是我要让他自己说出来。这种版本 的故事听得多了,不是男人花心,就是女人疑心。 只要听说有女的,她非得赶到现场来督察,她 担心我跟哪个女人“有一腿”!B先生的一只手往 后脑勺摸了两把。 其实有病的不是你!我用笔敲着下巴。应该来 心理咨询的是你的妻子! 我没病?B先生有些不相信,他指着自己的鼻 子,瞪大了眼睛。我真的没病?可我只要接到她的 电话,两腿就会发软,脑袋经常会一片空白……甚至 大白天上班还会出现幻听,一直感觉她又来电话了。 只要你妻子把病治好了,你的病自然就不治而 愈了!我轻轻合上了手中的记事本,向他宣告着谈 话的结束。 我确实病得LLA先生重。张扬病得也不轻。我 们一病就是十几年,起先,只因为几句话。 阿伟出车祸的时候,我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我说,我想去看他。埋在一堆辅导书里备考公务员 的张扬生硬地抬头,酸酸地说,有那么重要吗?为 什么非是今晚?明天去不行吗?又不是永远见不 上。张扬一语成谶,当晚阿伟就永远走了。整整一 个星期,我都无法走出自责。头七的那天晚上,我 像一个僵尸,直挺挺地躺着,任他脱衣服,任他亲 吻,没有任何反应。他翻坐起来,大骂一句,我一 个大活人还不如他一个短命鬼?如果死的是我,你 会这么伤心吗?一把冷飕飕的剑直插我的心窝—— 张扬你不是人!他晚上不刷牙,上床不洗脚,他睡 觉打呼噜,他吃饭“吧唧吧唧”响,他当众擤鼻 涕、抠鼻屎、打响屁……他像一辆老旧的货车拖着 一屁股从农村带来的生活陋习过活。这些我都无原 则地吞忍了,可我却无论如何吞忍不了任何一个人 亵渎我的初恋,亵渎我心中的阿伟——谁有权利嘲 笑我的青春? 慢慢的,拒绝成为一种惯性。先是说来例假, 然后说是没心情,后来干脆就说不想……就像那骑 矗 fOUNJC ̄IN rLOW(f=(S 了多年的自行车,骑着骑着,就渐渐慢了下来,走 着走着,再挂不住链齿。而他,也在以愈演愈烈的 不配合或者不在乎,对抗着我的生活方式。我说, 晚餐我们可以听点音乐。他说,吃个饭还装什么小 资?我说,性事前你能不能先洗个澡?他说,洗完 澡谁还想那玩意儿?经常,他一边低头穿鞋,一边 说,我中午不回来吃饭。头也没抬,像是说给鞋柜 听。经常,他摸着儿子的脸说,爸爸要出差了,之 后,就丢下十天半个月的空白。我们都行走在高空 钢丝上,钢丝上只有自己。 我曾有过离婚的念头。孩子两周岁时,我通 过在日本的姑妈争取到了一个到日本学习心理学的 机会。我把孩子交代给我的母亲,跟单位请了长期 病假。可是,我无法逃避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两 年后,我还是选择回国,并创办了自己的心理工作 室。除了在行政学院给学生上课,所有的夜晚,所有 的周末,我都奉献给了那些等待光明的心理咨询者。 从日本回来,我们的婚姻基本是无性的,并逐 渐走向了更为沉默与冰冷。都在忙,都在奔波,连 交流的欲望都没有。十年前,我们开始分房而眠, 一家三口每人一个房间。他频繁在外应酬,频繁缺 席晚餐的会面。洗衣机里绞在一起的衣服一次次代 替了我们彼此的相见。我们的性生活就像挂在墙上 的月历,一个月甚至几个月才翻一次。偶尔为之, 也是例行公事。他脱他的衣服,我脱我的衣服,两 个人贴在一起,扎出我的疼痛,而后分开,比做作 业还快。就像那冬眠前的蛇,实在饿了,狠狠吃上 一口。吃一口,可以饱很久。 这就是我们的婚姻生活,有病的婚姻生活。十 年如一目。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提离婚。尽管 婚姻只剩下空壳,可我依然要在这忧伤的空壳里躲 避大众毒辣的眼光。如果离婚,大家责备的矛头所 指向的定然是我,而不是他。因为我漂亮,做着心 理咨询师的职业,接触着形形色色的人,更符合逻 辑的大众说法自然是:能出轨的只能是我。 又或许,我们都需要婚姻这样的壳,这样一个 掩人耳目的壳。哪怕它粗糙不平,它藏污纳垢,但 毕竟它坚硬,足以挡住风言风语。 只是, 我可以没有性,可我难以确定,一个生 理健康的男人是否也可以如我一样不需要性?倘若 他已经与其他女人有了身体上的媾合,那我还怎么 一 偶尔安顿他身上的器具? 我把婚姻生活结余的大把时间,支配在心理咨 询这个倾听黑暗内心世界的领域。我专注于工作, 自己的焦灼和恐惧,推延了它们到来的时间。我赚 到了比张扬还要多的钱。 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病人,此时正坐在我面 前。这个女人叫田螺,又是一个被情所困的角儿。 这是我第128号病人,她是第二次找我。她的岁数 和我差不多,她的经历却比我凄惨多了,跟她的名 字一样,总有绕不完的弯,过不完的坎。为了让自 己的大哥有钱盖房子、娶妻子,她在父母的一片哀 求声中做出妥协,逼走自己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 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结婚没几年,夫 家家道没落,丈夫也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亡,她带 着女儿苦苦支撑……去年,她意外地碰上了她的初 恋情人,旧情复燃地走到了一起。 这是很多爱情小说里常见的情形,在她身上又 复制了一遍。上一次就诊时她告诉我,男人每次激 吻她,仍然像初恋时那般充满力量,她感觉到舌头 几乎有被咬断的可能。每次被他咬过的乳房总有灼 热的疼痛感……她还应他的要求去做了处女膜修复 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病态心理。我一方面告 诉她,这个男人的报复心理是比较强的,激吻她是 在报复,咬她的乳房也是在报复,让她修复处女膜 则是要弥补男人的一种虚荣。除非他们真正结婚, 不然这种情况会一直存在下去。另一方面我力劝她 离开这个男人。 这一阶段,这个叫田螺的女人努力去试了,可 是,她做不到。于是,她越来越心存愧疚,她觉得 越来越对不起同为女人的他的妻子。她开始失眠。 你觉得他爱你吗? 应该是爱的。 既然爱,那他为什么不娶你? 他有他的难处。他的仕途还要发展,不能因为 这些事而影响了他。他的竞争对手巴不得他现在就 离婚!一离婚马上给了对手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些可恶的男人!一样的德性!我在心中唾弃 了她的他,也唾弃了我的他。他还不是一样在意自 己的前程?副科时,他争取着正科的后备。正科后 备上后,他又想着副处后备。这回,他的副处后备 也上了,他考虑的又是怎样让后备成为现实。每个 阶段,每个步骤,他都有他的打算。而我,迎合着 他。我一直在牺牲着。 如果这样,那为什么还要黏着他?跟这种人注 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回到了病人的话题上。 我想过放弃。可我放弃不了他给我的感觉。说 真的,没结婚前,没尝过性事的女人是不知道有性 的需求的,可尝过了,特别是尝过不同种类型后, 就会更珍惜自己想要的那一种……都说男人的精液 是女人治病的药,一点都没错。前几年,我的阴道 萎缩得非常厉害,卵巢也开始萎缩,现在,好像一 切都好了。他虽然很少在我身边,但当他在我身边 时,他带给我的是无限的激情……你不要以为我是 一个淫荡的女人。在老公死后的很多年内,我一次 性生活都没有过,我心如止水……直到他重新出 现……每次想到他对我的爱抚,我的阴道都会不由自 主地潮湿起来……你也是女人,你应该可以理解的。 听着她的描述,我妒火中烧。我也是女人, 可我真的不能理解。因为,我的阴道不曾潮湿过。 抵达女人内心其实有两条通道,一条是物质的通 道——阴道,另一条是精神的通道——爱情。阴道 只是最初级的通道,它充满着世俗的气息,却经常 是必不可少的。毕竟能达到柏拉图式的境界——只 需要精神的通道的男女是少之又少的。而我,可怜 得连物质的通道都很久没人抵达。 我竟然开始羡慕起这个叫田螺的女人来。她虽 然没有婚姻,可她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通道上都是 满载的。 他老婆是做什么的?他老婆知道吗?应该说这 两个问题并不在工作范围之内,更多地是出于一个 女人的好奇。在羡慕她的同时,我也不由得想到自 己与她背后的那个女人同命相怜。 不知道。他从来不说他老婆!这个叫田螺的女 人掰着手上的指甲,抬起头。他唯一说过她的一句 话是,她冷得像冰。 冷得像冰?我的后脑勺走过一阵电流,全身 震颤了一下。我不确定,但张扬似乎也说过类似的 话,或许是某次拌嘴他也随口说过。 梁医生!田螺的呼唤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 过神来。 田螺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他其实一直也有负 疚感。在这种半明半暗的环境下,他还可以给自己 精短篇 !蔓童 8……………一 一个原谅自己的借口,一旦公之于众,他怕社会的 谴责! 爱本没有错。诸多世界名著歌颂的也都是伟 大的爱情,这种爱情置于婚姻、家庭、传统礼教之 上……我轻声细语地开出我的处方。那么,既然 想爱就要敢爱,就要做出选择,不能这么模棱两 可…… 我是没法主动离开他的。而他,不会离开我, 也不会离开他老婆……这个叫田螺的女人喃喃自 语。除非……除非让他的老婆选择离开? 千万不要有这种念想!你还是应该让他做出选 择,不要继续这么不清不楚地过下去,对谁都没有 好处。我不经意地瞟了一下墙上的时钟,一个小时 的时问已经到了。田螺起身。眼神用力地看了我一 眼。她迅速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没有过渡,速 度快得让我有些适应不了。 和大多数病人一样,她看起来很矛盾,在爱与 自责的边缘……和大多数病人不一样的是,她似乎 又缺少点什么。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其他病人在 讲述这些阴冷和黑暗的事件时,身体会自然而然地 跟我形成一定的角度,一般在45度 ̄1]90度,而她两 次都与我形成0度角,近距离的面对面。所以,我 不知道她所谓的矛盾与自责是否真带有诚意,可如 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她又何必找我倾述呢? 这个陷在爱的泥潭中的女人,已经动摇了一个家 的根基,她怎么还敢想着让人家的老婆选择离开? 撕下日历的手停在新的日子上。我意外发现, 明天,不,只差一个小时,就是他的生目。或许是 田螺的描述多少影响了我,我突然有了提前为他过 生日的冲动。我突然很想让他知道,我也可以是 火,我也有不是冰的时候。 抽屉里有姑妈送的还没开封的SAMSUNG手 机。我决定把它作为生日礼物。看着电视里不停晃 动的镜头,我竟然开始期待着他的回来。这是之前 从未有过的某种期待。我知道,这种“期待”为我 拯救自己的阴道提供了某种契机。 听,他带着酒意的大皮鞋“磕磕”地响在楼梯 上,一声重,一声轻。我起身关掉电视。他站在门 口,干呕了几下。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我已经闪 进了他的房间。 我穿着薄薄的细吊带睡衣,歪靠在他的床上假 蕾 兹 CUNTI::ilN rL0WC S 寐。我听见先是“咚”的一声,防盗门关上了。而 后,是台湾拖鞋“稀苏、稀苏”地走着。台湾拖鞋 进了卫生间。抽水马桶“哗空”。“稀苏”声又响 了。我的耳朵张着。我的心紧着。“稀苏”声进门。灯 亮了。我半眯着眼睛,坐起,在床沿。 你怎么在这儿?张扬带进了一身酒气。 我,在等你。做了将近二十年夫妻,这样的面 对面,这样的对话,我竟然会有些不知所措和做贼 心虚起来。我不想自己的一点小秘密赤裸裸地让他 看穿,遂拿出儿子小凡做了挡箭牌。小凡刚才打来 电话,让你少喝点酒。 噢!张扬的反应异常地平静。他把手机往书 桌上一放,走到了床前,俯下了身。我的心莫名地 激动了一小下,像新婚之夜似的低下了头。可几乎 只是一瞬问,那感觉就消失殆尽了。他并没有跟我 亲热,我只是一厢情愿、白作多情地激动。他俯下 身,却不是朝向我。他抓起了床头的睡衣,淡得没有 感情色彩地说,很晚了,你睡吧!我到小凡那间睡! 我的脸上一阵灼热。他知道我的想法,却如此 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我,他定然是要我也尝尝他当年 饱受我回绝的滋味。 我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挑衅。我站了起来。不 用了,我到自己房间去睡。 这一次,我刚上场就败下阵来。我把握在手中 的新手机往他手里一放,这是送你的新手机,祝, 生日快乐! 他轻轻一收,淡然地回了一句,谢谢! 接诊完预约的两个病人,我正要起身,那个叫 田螺的女病人打来电话。梁医生,你今天晚上无论 如何得听我把心里话掏一掏。 接连两天都接到田螺预约就诊的电话,我因为 工作量调整的原因全力推脱。她的心理疾病是比较 顽固的。跟她同期就诊的A先生和B先生经过一个阶 段夫妻双方的共同配合治疗后,都分别治愈了心理 障碍,而她,却一直跟那个“情”字纠缠不清。在 电话中她己表露出一种急切的焦灼感,我可以预想 得到她遇到问题的棘手。 对不起,我晚上真的有事。改天吧! 不行,不行,你再不听我说我会崩溃的。 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我打开门。门外的田 螺挂掉手机,不由分说把我生拉硬扯地拉回我的工 目 作位上坐下。依然是不折不扣的0度角。她迫不及 待地说:他妻子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法力,他竟然提 出跟我分手!他竟然一星期都躲着不见我!如果我 得不到他,我一定毁了他! 我的心被揪紧了。前几次就诊时,田螺表现出 的是非常温柔、无助、柔弱的一面。我只是微微感 觉那温柔表象内可能掩盖着她的真诚。而现在,她 仿佛突然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声嘶力竭、强硬、蛮 横……我把手提包重新放回桌上。何必昵?如果已 经没有爱,何必强扭在一起?从一开始,你就应该 明白,你们这种感情是很难有结果的…… 不,不,他爱我!我也爱他!你不知道他每 次进入我的身体都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感受!那一时 刻,我甚至都觉得两个人就那样死了都可以!真 的!你知道吗,他还曾经激吻过我的阴唇!如果没 有爱,他怎么可能去吻我的那个地方?你老公曾经 对你做过这样的事吗? 我羞于回答她,但感到下身微微发紧。 田螺深度陶醉,他验证了她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他说他好累,工作忙碌,上司无情,下级无 能,压力巨大,他说我才是真正的女人:温柔、服 帖、热情、温暖,跟我在一起,每天都跟新婚一 样。他说我在床上能带给他激情,在场面上能带给 他面子,在餐桌上能带给他食欲,睡梦中能带给他 温馨…… 她这是在教我吗?我是心理咨询师,什么时候 轮到她来教我?!我正想打断她的自我陶醉,田螺 嚷嚷着“我热死了!热死了!”旁若无人地脱起衣 服。我看见,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在我眼前爆裂。 那饱满的乳房骄傲地挺着,像两座祭拜太阳的方尖 碑。平坦的小腹下,那丰盛茂密的秘地,像焦急等 待浇灌的丛林……那分明是我青春的胴体!我闭上 眼睛,一股热流在下腹中氤氲,像一团蒸腾的云 雾。我意识到,那是久违的荷尔蒙。 有人在敲工作室的门。 田螺赤裸着身体冲过去,将门敞开。 张扬!当田螺尖叫着喊出张扬的名字时,我也 大声尖叫着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