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０年９月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 Ｓｅｐｔ．。２０１０ 第８卷第５期 （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 Ｖｏ１．８ Ｎｏ．５ 主持人语：实词虚化是汉语研究的永恒主题之 过程的探讨注重形式与语义的相互验证。“然后” 一。与别的语言相比，汉语具有独特的优势：５０００ 语义上抽象性或主观性逐渐增加，与形式上句法功 年的文明、３０００年的文献，为汉语的历时研究提供 能逐渐减弱或强制性逐渐增加相伴随。三、既研究 了丰富的材料。本专题里的３篇文章，都是研究实 “随便”从古到今的虚化过程，也探讨“虽使”中途消 词虚化的。纵观这３篇文章，有三点值得重视：一、 亡的原因。 透过专门的研究，说明“今天的词法往往是昨天的 （学科主持人：储泽祥，男，１９６６年生，安徽岳 句法”这个基本规律。通过“随便”这个点的考察， 西人，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 探寻述宾短语演化这个面上的规律。二、实词虚化 汉语语法、汉语方言和汉语语用学。） “然后’’的语法化及其认知机制 何洪峰， 孙岚 （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湖北武汉４３００７４） ［摘要］“然后”在先秦就高度词汇化，由表条件关系发展为表顺承关系，并虚化出表事理顺序及 非顺序关联功能。现代汉语中，“然后”功能发生泛化。由表客观顺承发展成表主观顺序，再泛化成话语 标记，最后虚化成话语助势成分。“然后”语法化的形成机制来自心理扫描。由客观扫描到主观虚拟扫 描，构成心理扫描链；语义由纯客观性发展成纯主观性，功能由表实体关系到话语无义标记。 ［关键词］然后；功能泛化；语法化；心理扫描 中图分类号：Ｈ０４２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２—１３０６（２０１０）０５一ｏＯｌ５一Ｏ７ 现代汉语中，“然后”连词功能泛化问题已有 泛化和语法化认知机制。 一些研究成果，如王伟（２００４）＿１］，王伟、周卫红 一、“然后”的历史语法功能 （２ＯＯ５）［ ，米海燕（２００８）［ ，余光武、满在江 （一）“然后”的词汇化 （２００８）［ ，金艳（２００８）［引，郁梅（２０Ｏ８）［引，齐燕 然，犹如是也。［８］［ ¨ 。］ （２００９）； ］等。这些研究得出了一些有意义的结 後，迟也。［９］［ 。］ 论。但仍有较大探讨空间，有些问题尚未探讨，如 “然后”从构成方式来看，应当是由跨层结构 语法化脉络、话语标记功能分类、功能扩展的认知 “Ｘ然，后Ｙ”而来。先秦“然后”不少用例可以理 机制等；某些结论值得商榷，如“然后”语法化是受 解为“如是，后”。例如： 北京话“完了”以及英语“ｔｈｅｎ”类话语标记影 １）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６１）ｑ） 响等。 但“然后”似乎很特别，我们在ｃｃｌ古汉语语 本文将考察“然后”的历史功能、共时的功能 料库③中没有检索到符合“然后”语义的“Ｘ然，后 ＊收稿日期：２Ｏ１０一Ｏ５—１４ 作者简介：何洪峰（１９５６一），男，湖北黄冈人，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汉语语法。 ①括号内数字为原书页码。本文历史语料所据版本如下：杨伯峻译注《论语译注》，中华书局，１９８２；孙诒让《墨子 问诂》，中华书局，１９５４；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中华书局，１９６０；王文锦译解《礼记译解》，中华书局，２００９；姜涛《管子新 注》，齐鲁书社，２００６；臧晋叔编校《元曲选・吕洞宾三醉岳阳楼》，中华书局，１９５８；笑笑生《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 社，１９８５；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９１。 ②ｈｔｔｐ：／／ｃｃ１．ｐｋｕ．ｅｄｕ．ｃｎ／Ｙｕｌｉａｏ－－ｃｏｎｔｅｎｔ．Ａｓｐ．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 ・１６・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 第８卷 Ｙ”用法，可见“然后”词汇化非常早，语义融合程 度高。下例可证明这一点： ２）ａ今夫伊尹之于我国也。譬之良医善药 也。而子不欲我见伊尹。是子不欲吾善也。因下 彭氏之子不使御。彼苟然。然后可也。０（墨子 ・或心理认知顺序。例如： ６）夫民必知义然后中正。中正然后和调。和 调乃能处安。处安然后动威。动威乃可以战胜而 守固。故日义不可不行也。（管子・五辅，４８） 表顺承关系成为“然后”基本语义。至近代白 贵义，２６７） ｂ故日，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 话文中，大量出现与时序副词配套表顺承关系的 用法。例如： ７）ａ先交了钱，然后吃酒。（元曲选・岳阳 楼，６１６） 父母。（孟子・梁惠王下，４１） 例２ａ）“然”字连用，例２ｂ）有“如此”，这就使得“然 后”的“然”难说有“如是”之义。可见“然后”自先 秦就已高度词汇化，其“然”字义虚化，而“后”字义 凸显。 ｂ先问他春风秋月，再谈及粉淡脂莹，然后 谈到女儿如何好，又谈到女儿死。（红楼梦・３６ 回） （二）“然后”的语法功能 ３．表示关联。“然後，而後也，乃也。《经传释 词》卷七。”Ｅａ］Ｅｐ． 这种用法“然后”主要起关联作 用，前后部分并无多少时序顺承意味。例如： ８）桌上摆设许多肴馔：两大盘烧猪肉，两盘烧 鸭子，两盘新煎鲜鲥鱼，四碟玫瑰点心，两碟白烧 笋鸡，两碟炖烂鸽子雏儿，然后又是四碟脏子、血 皮、猪肚、酿肠之类。（金瓶梅・５２） １．表示条件，即有“如是，后”关系。“然后，犹 是后也。”［。］［ 。 由于“后”字的语义，使得这种条 件有着较强的顺承意味。吕叔湘指出“然后”可连 接一类“不但是一先一后的两件事，而且隐隐含有 无甲事则无乙事”的条件句。ＣｌＯ］［ｐ． ］例如： ３）ａ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肜也。（论语・子 军，９５） 小结。“然后”词汇化程度较高。结构含有 “如是，后”即“条件，承接”语义。这一语义关系的 识解（ｃｏｎｓｔｒｕｅ）如果侧重于“然”，则表示条件义 凸显；如果侧重于“后”，则表示顺承义凸显。“然” 字义虚化，“后”字凸显，表顺承成为“然后”的基本 语法功能。 ｂ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孟子 ・梁惠王上，１６） Ｃ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 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日，教学 相长也。（弄Ｌ记・学记，５１４） 条件义进一步虚化出连接主谓结构的用法， 相当于“才”的意思。例如： ４）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孟 子・尽心上，３１９） 顺承义主要连接时空域中的事件顺序，并发 展出连接事理顺序用法；至近代，不少时序义副词 与“然后”配套使用，其顺承连接功能更加强化。 再进一步，顺承功能发展出表无时序义关联的功 能。至此，“然后”语法化为一个典型的连词。其 语法化脉络示意如下： 表事理顺承 ２．表示顺承。表时间顺承。“然後，乃也，继 事之辞也。”［。］［ 。。 例如： ５）ａ子生三年，然后免於父母之・ＰＴ－。（论语・ 阳货，９６） ｂ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 （孟子・滕文公上，１１９） 表条件 躲＜ 表非时序关联 表示事理顺承。后一事理承前而来，是逻辑 ①“诒让案：此七字与上文亦不相应，上下似并有搅佚。”（《墨子间诂》，Ｐ．２６７）若脱文不在“然”字间，此说亦成。 第５期 何洪峰，等： “然后”的语法化及其认知机制 ・ １７ ・ 二、“然后”共时功能泛化 度、数量的量级差异而形成的。客观事物的大小、 （一）顺承功能泛化 高低、轻重、深浅等等顺序方向都是主观确定的。 “泛化是一个实词的语义成素部分消失，从而 Ｖａｎ Ｄｉｊｋ提出的感知顺序模型与此类似。① 造成自身适用的范围扩大。”［１１］Ｂｒｏｗｎ＆Ｙｕｌｅ指 例如： 出话语结构涉及视角（ｓｔａｇｉｎｇ），视角涉及“自然 １２）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种选择。最低 顺序和视点”（ｐｏｉｎｔ ｏｆ ｖｉｅｗ）。［１２］［ Ｈ 。］话语顺 的是温饱，对吧，然后是利益，就是钱，超越钱的， 序并非简单遵循事件的时间顺序，还取决于感知 是名望，权力。（２００９－－０４—１３） 顺序（ｐｅｒｃｅｐｔｕａｌ ｓａｌｉｅｎｃｅ）。“然后”只起连接作 ３．主观顺序的延展。主观性的心理认知顺序 用，其语义本质为顺序性。“连接”和“顺序”是“然 可以进一步向其他认知域投射。一是将客观事理 后”功能泛化的语义基础，由此扩展出表客观顺 逻辑关系纳入顺序认知域，使事理逻辑关系获得 序，再泛化为表主观认知顺序。 主观认知顺序；二是将客观无序的事件等纳入顺 １．客观顺序。这是一种时间域中的顺序。 序认知域，使无序事理获得主观认知顺序。 “然后”所表示的时空域中，首先是时间顺序，表示 事理关系有着逻辑推理顺序，前事出现会引 时间向度的顺承关系。时间是事件的存在形式， 起后事，如条件一结果、原因一结果、起点一递进 事件发展总是包含时序，由此扩展出表示事件顺 等关系都可以认知为逻辑顺序。“然后”可以表示 序。例如： 这些逻辑关系义。例如： ９）你没事你抱着一个瓷罐子在床上，翻来覆 １３）我们在服装里面是要加压到４０千帕，然 去看，然后一直到睡着了，然后半夜突然就醒了。 这种状态下模拟，然后进行操作。（２０Ｏ８—１０— （２００８—０３—３１）（只注明时间的语料均出自 １４） ＣＣＴＶ（（面对面》：ｈｔｔｐ：／／ｗｗｗ．ｓｉｎａ．ｃｏｒｎ．ｃｎ。） １４）那你温吞水，然后一个程序一个程序走下 １０）试管婴儿母亲她呆在北京，大概有两个多 来，人家黄花菜都凉了。（２００８～１２—２２） 礼拜，然后我们就送她回去，……不经过一般的铁 １５）因为老师他们都知道嘛，然后就用藏文来 路上的站上火车，然后就有一个老大娘，有一个老 教。（２００８一Ｏ４—１４） 大爷是管这个后边的铁门的，然后他说，这是试管 １６）我就天天坐那看，不但看，然后我就学。 婴儿……。（２００８一Ｏ７—２１） （２００８－－０１—２９） ２．主观顺序。这是一种心理认知域中的顺 １７）……有悬疑色彩，故意设置一些噱头，然 序。主观心理对客观世界无序事物进行梳理、排 后等着人家去揭秘。（２Ｏ０９一Ｏ４—１３） 列，形成认知顺序；认知顺序投射到语言结构中， 上例“然后”分别表条件、假设、因果、递进和目的 就形成了主观顺序性表达。主观顺序主要有空间 关系，这些都认知为主观顺序。 顺序与量级顺序。 无序事件本无客观逻辑顺序，主观视角将这 空间顺序是由时间域经心理认知投射到空间 些事理按顺序加以认知，形成主观顺序。平列、对 域而形成的。空间具有三维性，本无顺序，其表达 比、转折等事理都是无序的，“然后”可以将这些关 顺序取决于言者的心理认知视点的扫描。例如： 系关联起来。例如： １１）这是清代乾隆年间一个雕漆寿春宝盒， １８）一个在北美大地上，一个在南美大地上四 ……从最底下一层开始漆最深的颜色，黑色开始 处漫游，然后歌唱、写作。（２００８－－０４—２９） 到棕色，到深红色，然后最后到最浅的红色。 １９）这位母亲就哇哇大哭，然后父亲等着门 （２００９－－０６－－０８） 口，孩子出来了，就满是点头。（２ＯＯ８—０７—２１） 量级顺序是由认知客观事物的形态、性状、程 ２０）现在有很多人在估计，……市场有市场的 ①Ｖａｎ Ｄｉｊｋ（１９７７）提出的感知顺序模型是：一般——特殊，整体——部分／要素，系列——主题——成分，包含—— 被包含，大——小，外——内，拥有者——被拥有（引自：Ｇｉｌｌｉａｎ Ｂｒｏｗｎ＆Ｇｅｏｒｇｎ Ｙｕｌｅ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Ｐ．１４５）。 ‘ｌ８。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 第８卷 估计，新闻媒体有新闻媒体的估计，然后都不靠 谱，说来说去。（２００８一Ｏ２—０４） 标记。例如： ２４）我呢就天天练功，……我穿一身黑，然后 在的操场，在操场，篮球场，……在那土 地上跑步，压腿踢腿干吗，然后小土坡上的很多农 民坐那看我，还叼大烟袋。（２００８－－０１—２９） ２５）八十年代的这个，《吉卜赛舞蹈》。然后呢 上例“然后”表示平列、对比、转折关系，可以换成 “又、而、但是”等关联词。如果换成这些关联词就 没有顺序意味了。 小结。“然后”表顺序功能的泛化历程可概 括为： Ｉ时间顺序 顺承 客观性 Ｉ空间顺序 顺承 Ｉ Ｉ事理顺序条件／假设／因果／递进 ◆无序顺序并列／对Ｌｋ／转折 主观性 由上至下，功能逐渐泛化，语义逐渐虚化，主观性 逐渐增强。 （二）话语标记功能 话语标记是典型的用来连接两段话语但对它 们的意思都无影响的表达式。＿１。Ⅱ¨ ］话语标记具 有转换话语结构、组织话题、表达言者态度、组织 话语结构等功能。［Ｈ］［ 坞 ］“然后”作为话语标记， 主要有衔接话语结构、标记转换话题和提起补说 话语功能。 １．衔接话语结构。话语过程中，言者可能会 因思维发散、滞后等等原因，而使原话题陈述岔 开、中断等，用“然后”衔接原话题的陈述，以延展 话语结构，完成话题。 ２１）也不说试管婴儿，我就说卵取出来，体外 受精，我就告诉男方的精液应当好，然后在外边形 成胚胎，过了几天再给你返回到子宫腔里去。 （２００８－－０７—２１） ２２）一开始是特别紧张，因为要在所有人面前 说自己的立场，一开始就是很紧张、很紧张，然后 手一直抖那种，拿稿子的时候。（２ｏＯ９—０６一Ｏ８） ２３）我是藏族第一个博士生导师，然后我们藏 族的第一个博士生导师是我，然后我培养的第一 个博士生导师就是搞格萨尔专业的。（２Ｏ０８～Ｏ４ 。——２９） 例２１）“然后”修正前一句岔开原话题话语方向， 继续原话题的陈述。例２２）用“然后”接续停顿后 的陈述。例２３）表明言者组织话语时思维有瞬时 停顿，“然后”衔接了话语结构。 ２．标记转换话题。“然后”用于停顿后，中止 原话题，开启新话题。可带语气词“呢”构成话题 就是《红楼梦》了，其中一段，就是散花，葬花。 （２００８—０１—２９） 例２４）前一个“然后”引起深化话题的陈述话语， 后一个“然后”转换新话题。例２５）“然后”带 “呢”，标明了一个新话题。 “然后呢”经常用作话轮中话语承接及话题转 换的标记，答话也用“然后”承接。例如： ２６）护士：写上床号，姓名。把它写好。 记者：然后呢？ 护士：然后就把他包好，做好转运的准备 嘛，准备好病例牌，安排人员。（２００８—０２—２６） ３．提起补说话语。在话语结构中，用“然后” 提起补说或举例性的话语，以深化原话题的陈述。 例如： ２７）对，特地学。然后就歌曲里头，比如说一 段一段，比如说“阿妈来吼拉”这个字老师就学了。 （２００８一Ｏ４—１４） ２８）我就带了来自各地专家十几个人搞了一 年，我选了三个点，城市拉萨、牧区马区，然后有个 农区，共调查了大概是每个点大概有五六十户吧。 （２Ｏ０８—０４—２９） （三）话语助势功能 语法化“频率原则”表明，某个语法形式重现 频率越高，其语法化程度越高。［ ］［ 。］“然后”由 于高频使用，其话语功能进一步虚化，成为连接句 法成分或是用于话语开端的成分。一是用于语词 间，起一种无义语音过渡、衔接作用；二是用于句 首，起一种无义话语启动作用。这种“然后”仅表 示有夹带“然后”话语习惯人的一种话语偏好，有 帮助言者表达语势功能。调查表明，有这种偏好 的人，如果不用“然后”，其表达会不流畅、自然。＿２］ 例如： ２９）它就是然后它就散了，南海一号，它正好 是在那个很坚硬的淤泥里边……（２０Ｏ８～Ｏ２—０４） 上例“然后”用在句子成分之间，表示语音衬托过 第５期 何洪峰，等：“然后”的语法化及其认知机制 ・１９・ 渡，有贯通语势作用。 ３０）主要是这个收获又定位了，然后而且呢 话语主观性（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 ｏｆ ｕｔｔｅｒａｎｃｅ），即言 内施事（说者、作者、话语者）在话语行为中表达运 用语言进行自我表达。［１ ］［ ３３７３ Ｅ．Ｃ．Ｔｒａｕｇｏｔｔ认 为主观化是一种语义——语用的演变，即“意义变 ２００１年的同年十一月，我又去做了一下，因为心 里还是觉得很不踏实。（２００８一Ｏ２—０４） ３１）那个乾隆的青花大碗，然后他说要８块 钱，我说太贵了，然后我说就５块钱。（２００８—０３ 得越来越依赖于说话人对命题内容的主观信念和 态度”。“语用推理的反复运用和最终的凝固化， —３１） 上例“然后”，３０）用在“而且”前，３１）用在句首，表 示发语，都有启动话语的作用。 小结：“然后”在现代汉语共时层面，功能不断 扩展泛化，形成语法化过程，构成一个语法化斜 坡。这是一个由客观性逐渐向主观性发展并形成 纯表主观性的过程。图示如下： 顺承扩展＞话语标记＞话语助势 客观性 主观性 三、“然后”语法化的认知机制 “然后”发生语法化，有研究认为有３个诱因： （１）北京话“完了”；（２）语义及说话者心理因素； （３）语言接触，即受英语“ａｎｄ、ｔｈｅｎ、ａｎｄ ｔｈｅｎ”等 影响。［。］（１）说缺乏历史考量；（３）说既缺乏历史 考量也缺乏共时文化考量，如例２７）是著名藏族 老歌唱家才旦卓玛的话，她的话语大量使用“然 后”，很难说是受了英语影响。 （一）“然后”语法化的观察视角 语法化的机制是重新分析和类推。［１５］Ｅｐ．３２３但 “然后”高度词汇化，并未发生结构重新分析，或者 说其虚化并非来自结构重新分析。类推（ａｎａｌｏ— ｇＹ）语法成分是在“聚合（ｐａｒａｄｉｇｍａｔｉｃ）”轴上起 作用的，＿１５］ ］即“然后”只有虚化后才能类推；那 么“然后”是如何虚化的？使用“频率”也是推动语 法成分虚化的动力，但成分语义虚化与频率有“鸡 与蛋”的意味。句法结构常常是催生语法成分虚 化的环境，但是“然后”语义虚化后可以连接非顺 序义成分，还是非顺序义成分导致“然后”虚化，也 有“鸡和蛋”的意味。 语法化是遵循结构、词义发展引起虚化的客 观路径，还是遵循伴有言者主观语用推理而引起 虚化的主观路径，是两种研究思路。 结果就形成主观性表达成分。”［１ ］ Ｌａｎｇａｃｋｅｒ从共时角度来看待主观化。“‘主 观性’还包括说话人对情境的‘心理扫描’（ｍｅｎｔａｌ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在认知语法体系中，“‘主观化’被定 义为：将实体与实体之间的关系从客观轴调整到 主观轴。”［＂ “然后”语义虚化及功能泛化路径比较特别， 我们认为其语法化的认知机制来自言者主观性， 言者主观心理扫描（ｍｅｎｔａｌ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所形成的感 知视角，导致功能泛化。 （二）“然后”功能泛化机制——心理扫描 认知心理学中，心理扫描是一种视觉表象的 认知特征。［ 。］［ 认知语言学中，Ｌａｎｇａｃｋｅｒ 把从比较标准（Ｓａｎｄａｒｄ）到目标（Ｔａｒｇｅｔ）联系起 来的心理操作叫作扫描（ｓｃａｎｎｉｎｇ），［１９］ ９］这 就是一种从标准到射体（Ｓ＞Ｔ）的运动。扫描有 总体扫描（ｓｕｍｍａｒｙ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和顺序扫描（ｓｅ— ｑｕｅｎｔｉａｌ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扫描可能延展成一个扫描链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 ｃｈａｉｎ）：Ａ＞Ｂ＞Ｃ＞Ｄ……。Ｌａｎ— ｇａｃｋｅｒ指出心理扫描是人在心理空间对事件进 行动态、虚拟的扫描。［２ｏ］ ］动态即时序，扫描 按时间顺序或经历由此及彼的过程；虚拟指语言 扫描的对象通常是建立在诸多真实事件之上的虚 构现实。因而心理空间仅存在于思维，投射现实 而不等同现实，仅仅是心理思维的移动，这就是虚 拟扫描（ｆｉｃｔｉｖｅ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ｒ）。 “然后”的功能泛化的认知机制是顺序扫描： 由动态扫描到虚拟扫描，形成扫描链。 １．在历时语法中，“然后”首先是连接前后两 个事件，开始时“然”字义突显，视点重在上承条 件，如例１）、３ａ）等；后来“后”字义逐渐突显，视点 扫描至下接时间，如例５）。这就是从条件域向时 间域扫描的过程。 ・ ２０・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 第８卷 以时间顺序为基点，扫描至逻辑事理关系，对 事理问关系进行顺序扫描，如例６）。这就是从时 间域至心理认知域扫描。再进一步，对非时序义 向。言者可以沿任一方向进行心理扫描：ＡＣＢ、 ＢＡＣ、ＣＢＡ等，形成不同激活顺序。可见，“然后” 作为话语标记就是对话题相关内容进行粘贴的痕 迹，是主观心理扫描的言语表层结构标记。 最后，这种标记失去标记话题内容的功能，虚 事件或事物进行扫描，如例８）用“然后”连接同时 空陈列的菜肴，使之获得顺序性。 ２．在现代汉语共时中，心理扫描使得“然后” 化为话语助势标记。言者凭主观感觉在结构成分 功能泛化。“然后”的基本功能是表顺承，首先是 对时间域中所发生的两个事件进行扫描，如例 ９），这是客观扫描。 从对有序事物的客观扫描到加入主观视角进 行扫描，就获得了连接主观顺序功能。主观顺序 扫描是个逐渐增强的过程，由带主观色彩逐渐发 展到表纯主观性，构成一个扫描链。空间顺序扫 描是主观心理对客观事物进行扫描，既有客观性， 也有主观色彩，如例ＩＩ）；而量级顺序扫描则主要 是主观性的，如例１２）。 进一步，由空间顺序扫描至逻辑事理顺序，条 件一结果、原因一结果、起点一递进都是主观心理 对有客观顺序关系事件的扫描，带有较浓的主观 色彩，如例１３—１７）。再进一步，主观心理对无客 观顺序关系事件进行扫描，就带有很强的主观性， 如例１８－－２０）。 更进一步，主观性“然后”扫描至话语结构中， 形成纯主观的话语标记。话语标记的衔接话语结 构、标记转换话题、提起补说话语功能都是纯主观 扫描，如例２１－－２３），２４～２６），２７—２８）。 话语结构中，话题相关内容可能像一堆杂乱 无序的“字条”（认知触点），由于思维组织化不易 在瞬间完成，造成言者可经由任一触点形成某一 激活序列，即主观扫描将及时激活的任一话题字 条以“然后”为标签进行顺序“粘贴”，构成心理扫 描顺序，认知客体也由客观变为主观思维，表现出 非逻辑性、无序性。例如： ３２）……整个两个人之间的那种极度的悲伤， 极度的失落感是很大的那种感觉。（Ａ）然后反正 那一刻我们应该是共同心连心的，（Ｂ）然后也是 觉得我们眼看着要收获的东西，白费，一切白费。 （Ｃ）（２ＯＯ８—０９—０４） Ａ、Ｂ、Ｃ并无逻辑关系，“然后”仅反映心理扫描方 问或是话语开头贴上“然后”标签。 四、结语 “然后”自先秦就高度词汇化，最早是“然”字 义凸显，表条件关系，后来“后”字义凸显，表示顺 承关系。“连接”和“顺承”成为“然后”的基本功能 和语义。 “然后”在古代就已虚化出表事理顺序及关联 非顺序的功能。现代汉语中，“然后”功能发生泛 化。由表示客观顺承发展成表示主观顺序，主观 顺序发生延展，表示事理逻辑顺序和无序事理顺 序；进一步，主观顺序泛化成话语标记；最后虚化 成话语助势成分。 “然后”语义与功能发展构成语法化过程，这 一过程形成机制来自心理扫描。由客观时间扫描 到主观虚拟扫描，构成一个心理扫描链。其语义 由纯客观性发展成纯主观性；其功能由表实体关 系到话语无义标记。 【参考文献】 ［１］王伟．试论现代汉语口语中“然后”一词的语法化 口］．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２００４，（４）． ［２］王伟，周卫红．“然后”一词在现代汉语口语中使用 范围的扩大及其机制［Ｊ］．汉语学习，２００５，（８）． ［３］米海燕．话语标记语“然后”及其英译“ｔｈｅｎ”的语用 功能探析［Ｊ］．河池学院学报，２００８，（１２）． ［４３余光武，满在江．连词“完了”来源新解——兼谈“完 了”与“然后”的异同ＥＪ］．语言教学与研究，２００８， （１）． ［５］金艳．现代汉语口语交际中“然后”一词使用情况探 析ＥＪ］．云南农业大学学报，２００８，（３）． Ｅ６３郁梅．浅议“以后”、“后来”和“然后”ＥＪ］．新乡教育学 院学报，２００８，（１２）． 第５期 何洪峰，等： “然后”的语法化及其认知机制 ・ ２１ ・ ［７］齐燕．口语中“然后”正在向书面语扩散［Ｊ］．大庆师 范学院学报，２００９，（３）． ａｎｄ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Ｐｒｅｓｓ＆Ｒｏｕｔｌｅｄｇｅ．２０００１１９９６］． ［１５］（美［］）Ｐａｕｌ Ｊ．Ｈｏｐｐｅｒ＆Ｅｌｉｚａｂｅｔｈ Ｃｌｏｓｓ Ｔｒａｕｇｏｔｔ Ｇｒａｍｍａｒｔｉｃ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Ｍ］．Ｆｏｒｅｉｇ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Ｐｒｅｓｓ＆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 Ｅ８］宗福邦，陈世铙，萧海波．故训汇纂［Ｍ］．北京：商务 印书馆，２００３． ［９］许慎．说文解字［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６３． ［１０３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Ｍ］．北京：商务印书 馆，１９８２． ２００１１１９９３］． ［１６３（美国）Ｊｏｈｎ Ｌｙｏｎｓ，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 Ｓｅｍａｎｔｉｃｓ：Ａｎ Ｉｎ— ｔｒｏｄｕｃｔｉｏｎ［Ｍ］．Ｆｏｒｅｉｇ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１１３沈家煊．实词虚化的机制——《演化而来的语法》评 Ｐｒｅｓｓ 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２０００１１９９５］． 介［Ｊ］．当代语言学，１９９８，（３）． ［１７］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Ｊ］．外语教学 ［１２３（英国）Ｇｉｌｌｉａｎ Ｂｒｏｗｎ＆Ｇｅｏｒｇｅ Ｙｕｌｅ．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Ａ— 与研究，２００１，（４）． ｎａｌｙｓｉｓ［Ｍ］．Ｆｏｒｅｉｇ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Ｐｒｅｓｓ ［１８３王廷，汪安圣．认知心理学［Ｍ］．北京：北京大学出 ８Ｌ 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２０００［１９８３３． 版社，１９９２． ［１３］（新西兰）Ｊａｋ Ｃ．Ｒｉｃｈａｒｄｓ＆Ｒｒｉｃｈａｒｄｓ Ｓｃｈｍｉｄｔ ［１９］（美国）Ｒｏｎａｌｄ Ｗ．Ｌａｎｇａｃｋｅｒ， Ｆｏｕｎｄａｔｉｏｎｓ ｏｆ Ｌｏｎｇｍａｎ Ｄｉｃｔｉｏｎａｒｙ ｏｆ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Ｔｅａｃｈｉｎｇ＆Ａｐ— Ｃｏｇｎｉｔｉｖｅ Ｇｒａｍｍａｒ［Ｍ］．Ｓｔａｎｆｏｒｄ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 ｐｌｉｅｄ 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ｓ［Ｍ］．Ｆｏｒｅｉｇ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Ｔｅａｃｈｉｎｇ （１９８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４． ａｎｄ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Ｐｒｅｓｓ．２００３． ［２Ｏ］（美国）Ｒｏｎａｌｄ Ｌａｎｇａｃｋｅｒ．Ｔｅｎ Ｌｅｃｔｕｒｅｓ ｏｎ Ｃｏｇｎｉ— ［１４］（德国）Ｈａｄｕｍｏｄ Ｂｕｓｓｍａｎｎ．Ｒｏｕｔｌｅｄｇｅ Ｄｉｃｔｉｏｎａｒｙ ｔｉｖｅ Ｇｒａｍｍａｒ［Ｍ］．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 ｏｆ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ａｎｄ 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ｓ［Ｍ］．Ｆｏｒｅｉｇｎ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 社，２００７． Ｔｈｅ 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Ｃｏｇｎｉｔｉｖｅ Ｍｅｃｈａｎｉｓｍ ｏｆ“Ｒａｎｈｏｕ＂（然后）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Ｈｕａｚｈｏ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Ｗｕｈａｎ ４３００７４，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 “Ｒａｎｈｏｕ”（然后）ｉｎ ｔｈｅ ｐｒｅ—Ｑｉｎ ｐｅｒｉｏｄ ｗａｓ ｈｉｇｈｌｙ ｌｅｘｉｃａｌｉｚｅｄ．Ｉｔ ｈａｄ ｄｅｖｅｌｏｐｅｄ ｆｒｏｍ ｅｘ— ｐｒｅｓｓｉｎｇ ｃｏｎ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 ｔｏ 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ｎｇ ｓｅｑｕｅｎｔｉａｌ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ａｎｄ ｗａｓ 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ｉｚｅｄ ｔｏ ｅｘ— ｐｒｅｓｓ ｌｏｇｉｃａｌ ｓｅｑｕｅｎｔｉａｌ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 ａｎｄ ｎｏｎ—ｓｅｑｕｅｎｔｉａｌ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ｓ．Ｉｎ ｍｏｄｅｒ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ｔｈｅ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 ｏｆ“Ｒａｎｈｏｕ”ｉｓ ｆｕｒｔｈｅｒ 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ｉｚｅｄ．Ｉｔ ｉｓ ｄｅｖｅｌｏｐｉｎｇ ｆｒｏｍ 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ｎｇ ｏｂｊｅｃｔｉｖｅ ｓｅｑｕｅｎｃｅ ｉｎｔｏ ｓｕｂ— ｊ ｅｃｔｉｖｅ ｓｅｑｕｅｎｃｅ，ａｎｄ ｔｈｅｎ ｉｓ 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ｉｚｅｄ ｉｎｔｏ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ｍａｒｋｅｒｓ，ａｎｄ ｔｈｅｎ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ａｓｓｉｓｔａｎｃｅ ｅｌ— ｅｍｅｎｔ ａｔ ｌａｓｔ．Ｉｔｓ ｆｏｒｍａｔｉｏｎ ｍｅｃｈａｎｉｓｍ ｉｓ ｂａｓｅｄ ｏｎ 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ｉｃａｌ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Ｆｒｏｍ ｏｂｊｅｃｔｉｖｅ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 ｔｏ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ｅ ｖｉｒｔｕａｌ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Ｒａｎｈｏｕ”ｆｏｒｍｓ ａ 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ｉｃａｌ ｓｃａｎｎｉｎｇ ｃｈａｉｎ；ｉｔｓ ｓｅｍａｎｔｉｃ ｎａｔｕｒｅ ａｌ— ＳＯ ｄｅｖｅｌｏｐｓ ｆｒｏｍ ｐｕｒｅ ｏ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 ｉｎｔｏ ｐｕｒｅ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ｉｔｓ ｆｕｎｃｔｉｏｎ ｄｅｖｅｌｏｐｓ ｆｒｏｍ 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ｎｇ ａｃｔｕａｌ 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 ｔｏ ｔｈｅ ｍｅａｎｉｎｇｌｅｓｓ ｍａｒｋｅｒ ｏｆ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 “Ｒａｎｈｏｕ”（然后）；ｆｕｎｃｔｉｏｎａｌ ｇｅｎｅｒ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ｇｒａｍｍａｔｉｃａｌｉｚａｔｉｏｎ；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ｉｃａｌ ｓｃａｎ— ｎｉｎｇ ［责任编辑：杨恬］
